虎杖悠仁总是摔倒 P1-7

Part.1

虎杖悠仁,随处可见的十七岁,没什么特别远大的志向,也没什么特别确定的方向,活到这个岁数完全得益于一副锻炼得过于结实的体魄,和随波逐流任谁都能聊上两句的好性格。

若说他又什么是不同于其他日本高中生的,可能就是运气差得出奇了。

实际他用‘出奇’形容自己那股堪称扭曲命运线的不幸,着实轻浮了些。无论多么平坦的地面都可能会摔倒,一氧化碳泄露,货车刹车失灵,游泳被海藻缠住脚,以至于像今天,走到公寓三层时踏空楼梯结果滚了下去,同时三层住户的天然气泄露引发了爆燃。

他被固定在救护车上时急救员还一直认为他也直面了爆炸,非要给软组织挫伤的虎杖安排抢救通道。大概是救出的人还活着所以特别紧张吧,他为对方找好理由,未至正午医院就诊断他并无大碍。

同级生见他终于全须全尾出现在教室,立刻勾着他的肩膀展示手机里关于他所住公寓的报道,原本向阳的那边楼体上开了个黑压压的洞,那面墙上夏天会爬满藤蔓,今年还能如此吗,虎杖想,不巧同学的手臂碰到了肩胛挫伤的地方,导致他五官拧在一起。

「嘶——————!」

「啊!抱歉!」他双手合十真诚道,随后抬起头「不过虎杖你真是倒霉啊,被这么大的事件波及到,换我可能直接可以开告别仪式了。」

像是真的脑内模拟了一番,他环胸状似颤抖,引得身边关系好的几人以至于虎杖都笑出了声。

 

即使一度置身危机甚至离黄泉仅相差一条河的距离,虎杖悠仁并没有表现出理所应当的惊恐或是紧张,仿佛对自己‘绝不会死’甚为笃定。这种事情从小时候起就不断向他涌来,到现在已经熟练得像在沙堆里找沙子一样,并未疏于锻炼而养成的健康体魄在校服下散发年轻人特有的味道。

早上意外爆炸的公寓楼需要封闭数日做楼体鉴定,放学后虎杖直接与现场人员按照流程填写表格,由另一条阶梯上到自己所在的楼层。虽打开门板前对室内有所预期,但真实狼藉遍地的惨状映入眼中果然还是叹了口气。

昨天喝了一半嫌麻烦没有盖好的可乐倾洒在桌边,他又瞥了眼狭小的厨房,不意外瓶瓶罐罐的调味料连同置物架全都掉下来了,碎成地板上一片片颜色各异的烟花。

结果为了避免踩到玄关另一滩不知是什么的液体,‘哐当’一声虎杖又摔在拐角的墙下。

「好疼!」他揉着肩膀避免再扯到挫伤位置,来只来得及在乱七八糟倾撒的液体上喷满去污剂做简单擦拭,就带着随身衣物冲出门,离胶囊旅馆的预定入住时间越来越近了。

随关门声,室内恢复寂静,而玄关与走廊夹角不起眼的位置,从花瓶里跌落的假花束正倒置着杵在地板上,尖锐的铁丝簇在阴影中形状难以辨析。

 

无比幸运的是,虎杖悠仁并未对发生在己身上平均数个月一次的波及事件产生自怨自艾,小时候家里人也带他去神社祈祷过,然而回程就立刻从神社的石梯上跌了下去,明显他的事情神佛也无权干涉。

日本胶囊旅馆小得可怜,接连一周都缩在小小的格子里导致虎杖的软组织挫伤反而不那么疼了,取而代之的是肩颈疼痛。

虽然同学总是微垂下眼角露出人类社会教育出的固定模式代表‘同情’的面目,实际虎杖并没有对自己遇到的事情产生怨恨。与其自认倒霉不如想象明天吃什么,他在便利店的饭团橱窗前站立许久,忽然旁边冷藏柜的玻璃面板上闪过一缕白色,余光里很像是小猫,他走过去微微弯下腰在另一条商品陈列前寻找着。

「咪呜。」

「啊,真的在啊。」他感叹,向洁白的猫伸出双手,如此干净的猫一定是被认真爱着的。等祂靠近悠仁才发现这只猫没有左眼,他把祂抱在怀里端详,并非是受过伤被救助或是自愈,原本该是左眼的部分覆盖绒毛,仿佛那里从未存在过东西。

虎杖刚想向店员求助,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打断了这一切。

 

「啊————!」女性店员眼睁睁看着这辆失控的小轿车从店里最大的那扇玻璃外撞来,因为刚刚店里只有一位学生,而自己也正忙于回复短信,惊叫过后她后知后觉,「客人?您怎么样?」

「我没事!」虎杖悠仁刚好在另一排货架中间,有瓶牛奶被撞飞碎裂在他脚边,但本人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鉴识课环环上报了事故中调查出不属常世之理的部分,事故发生在傍晚。而一辆不属于警方的黑色轿车在临近深夜时缓缓停在现场,因为轿车失控时还撞坏了两处路灯,放置的探灯很不巧还未对准,就在警官快步上前准备移动它时,轿车内的第三人开口。

「不用了。」

男人声音听上去沉稳可靠,在一片黑暗中竟然透露出某种澄澈感,令人不由自主安定。

开车的司机是属于他那边的人,正费解地看着面前一幕,不过是场普通至极的表世事件,为何会令这位到场?

他甚至没有靠近失去存在意义的废铁,只一眼,微微挑眉,在旁人看来只是道黑色影子如幻如梦消失在街巷深处。

「回去吧。」他语气顿了顿,车内灯光昏暗,黑色的眼瞳随路边灯柱闪闪烁烁。

 

于他人而言荒谬无比的奇遇,也许正是谁的普通日常。

被警察视为无辜路人的虎杖悠仁因没有受伤,只做了简单问询就被遗忘在一旁,那只独眼的白猫除了最开始为吸引他注意力叫出声外,就持续保持微妙的安静。

他问了惊惶不安的店员和迟来的店长,他们都说从没见过这只猫。反倒是追问虎杖需不需要去医院,如此责任心令他侧目,摆了摆手就打算把猫送到巡警那里寻找饲主。然而店长见他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冲回残骸中心,不久回来,手里捧着几个变形却未破损的猫罐头和一份热肉包。

 

「……谢谢。」虎杖接过它们,露出爽朗的笑容。

他从未被不幸侵蚀。

 

Part.2

近期东京频发咒灵异变数量已经碍眼到老眼昏花的咒术高层都难以无视的地步,然而比之多年前又无多少改变,高层的每一句话都从拥有‘最强’之名的家主耳中平顺滑走,不留一丝痕迹。

已经是冷漠到近乎厌恶的态度了,就在提及希望男人协助调查的话题刚进行一半,身着和服的他便迤迤然走出氛围逼仄的会议室,丝毫未给上了年纪的高层丁点好脸色。直到徒步走过三道贴满符咒的结界,周边陈设贴合普世审美他才轻轻叹气,仿佛是要把污浊从肺腑呕光。

饮水机旁的绿萝永远是长势最喜人的,因为永远有人记得浇水,尽管美丽的小姐根本不需要这些殷勤。

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男人很快分辨出那墨绿叶片后掩藏的布料,以及它们的所有者。二人明显相识,而走廊里只有他们的气息,就在男人打算也喝口水冷静下时,略显嫌弃的声音直白道:「离我远点,免得把老人臭传过来。」

「呵。」难以置信,方才对待主导咒术界风向的老者都不假辞色的人,竟然毫不在意对方的粗俗,轻笑出声,这令他俊朗的五官重新注入光泽。

「别笑了,这么多年我反倒不适应你笑,」她也从阴影中走出,这场相见着实偶然,但还不至于演变为咒术师的斗殴,她上下打量他,「有点禅院家的味道了。」

「你是在骂我吗,真希前辈?」他也难得对故人拿出了珍藏的幽默感,「世界上还流着禅院的血的也只有你我了。」

禅院真希嗤笑并不作答,如此多年月过去他们的灵魂依旧残破,如此缺损的灵魂不需要再增加了。她去摸口袋里的香烟却摸了个空,结果想起今天早上去了墓园,整包香烟都留在她那里了。

最终真希并不打算多聊,径直走向出口,离开前最低程度将自己已知的讯息告诉他:「不仅仅是一级,在浅草跟丢的咒灵明显有着特级水准,最近我认识的咒灵使役术师说东京多了很多麻烦的气息。你多注意点,惠。」

明知她看不到,伏黑惠还是朝着莫名帅气的背影点点头,眼神投向窗外,如果认真观察就会发现眼瞳中空无一物。

 

本来是想把便利店店长送的猫罐头都喂完再送祂去警局,但虎杖悠仁拉开拉环前猫还乖乖待在自己脚边,等罐头打开再看时那只神奇的小动物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猫本来就是自由过头的动物呢,他咬着自己那份肉包,填饱肚子带来的安定感渐渐充盈了他的四肢,为防止白猫之后回来没有东西吃,虎杖还特意把打开的罐头推到不会被清理的墙角。

做完这些也到了该回旅馆的时间,路灯伪装成一个个尽职的满月,考虑再三自己剩下的钱还要再撑段时间,体质甚好的虎杖用短跑的速度跑完了通向旅馆的马拉松。

 

与世界如同相隔一层暧昧的羊膜,虽知晓发生了什么却无动于衷继续着自己的日常,这或许是本世代小孩的性格特点。隔日的同级生绝不会相信,面前正高高跃起为排球队扣下完美一击的虎杖,在昨天傍晚差点被四轮轿车碾瘪,实际连他本人都像是忘记了,珊瑚色的发梢被窗外光源削减颜色,远远看去仿佛是圣诞树上的装饰绒球。

在平静时享受平静,遇到危机时则尽力解决,似乎虎杖心中并不存在怨怼,只是面朝当下认真活下去而已。

清水茜就是被这样的虎杖前辈吸引的,少女是世界的熵值,在同学视角她看向同校学长的眼神早就暴露得干干净净。而虎杖悠仁,也值得能认清他赤诚真实内里的一份真心。对方在每周神社开放日祈祷了不知几次,终于托朋友约到了学长见面。清水紧张得用鞋尖摩擦地面,终于远远看到那特别显眼的粉色头发时,眼睛亮了起来。

「前辈……」

「小心——!」

诶?

她瞬间怔愣,只见自己足下有块阴影不断扩大,仿佛要就此吞下她般,一股巨大的恐慌感淹没了她,而对方显然比被吓呆的她更加冷静,只猛地感到天地倒置似的眩晕,想象中的疼痛完全没有到来,那声不吉的轰然巨响似乎离自己很远,而另一种响声却震得她说不出话,久久清水才意识到那来源于自己胸腔里不合时宜的心脏。

「你没事吧?」虎杖急切问道,换得对方状况外的摇头。

由建筑上脱落掉下来的是最高层安装的遮雨棚,因撞击地面扬起的尘土还未落下,虎杖悠仁动物似的危机感令他警觉,琥珀色的瞳孔迅速捕捉到了另处异响的来源。

他立刻把陌生的学妹推开,自己也随之后撤,身体先思考一步远离原地而骤然落在二人中间的另一架雨棚宛如一种对人类常识的讽刺,在烟尘中招摇。

女孩双腿难以支撑自身重量,瘫坐在那里,而虎杖似乎感觉到什么似的越发后退拉开二人间距离。‘砰’的一声吓得清水茜快要哭出来,这次又是什么?!

她小心睁眼,看到的是又莫名掉下来的一块脱落的墙体,以及像是被无形之物追赶着的,虎杖悠仁的背影。不由得向渐渐看不到的背影伸出手,仿佛有种再也见不到的不安萦绕在周围,最终清水的手终究垂落了。

 

明明身后空无一物,虎杖悠仁却拿出被捕食者追击似的决心奔跑着,而像是呼应他的想法,无数本不可能复合出现的意外正不停逼近他。为了躲避高楼坠落物远离校舍,可下一刻路旁消防栓却被水压推离地面,水幕中就坠落在不远处,虎杖的双足能共感到传来的震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人给予回答,就在这无解的绝境即将勾到他足踝一刻,有个澄澈的声音扭曲了僵局。

 

「玉犬!」

 

他并不知道是谁说话,只能听出对方声音里有着难以形容的凛然,仿佛大河剧中的圣人。水幕造成了视野模糊如同不合时宜的暴雨,快逃,总之先逃,虎杖悠仁手脚木然被心底的声音主宰,借水势立刻跑远。

 

Part.3

夏日的渐淡晚霞最为惑人,呈现妖艳的橘红色,伏黑惠厌恶这过于艳丽以至于产生不吉气息的天空,也讨厌这,接二连三与‘故人’重逢的当下。

应主人驱使,距咬断那作恶邪灵喉咙只差一步之遥,玉犬被无形的力量弹开,再无法前进分毫,只能目送那只咒灵消失在远处。

「……什么意思?」最初因哑然而撕裂了语句,然而伏黑惠也已然不同于当年,很快召回了玉犬,他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乍看之下只有厌恶,但仔细看去又混有其他情绪掩藏在之下。

终于,散发危险气息令玉犬止不住在惠足边威吓的对象开口了:「真是冷淡啊,难得的再会不先打声招呼吗,惠?」

「没什么好说的。」

「好绝情啊。」说着,他倒是把自己逗笑了,「老师可是为了让你感觉舒服点,特意换上了人的姿态。」

语毕,他终于完整现身于伏黑惠身前,满月光华似的皮肤,以及水蓝色的右眼,展现与数十年前无异的外表,静默中诉说着他已非人的事实。一时间伏黑陷入了某种悲哀的情绪中,咒术师果然都难逃命运的掌握。

「事到如今,五条……,你要做什么,刚才的咒灵以至于现在涌进东京的咒灵,都是你搞的鬼吗?」无论心下如何动摇,首先要做的是最大可能性进行交流,将情报获取放置首位,这是,身为最强咒术师的职责。

「五条……说的也是啊,这么多年过去,惠都比我年长了。」五条悟自说自话感叹,随即歪过头,盖在左眼上的发梢随之摇摆,「不是我做的哦,但好不容易引出来的杂碎,不小心被你干掉就太麻烦了。」

如果,真的只是如果,大家能在更加温和的条件下再会就好了,伏黑随手摸了摸玉犬,贪恋和平也是衰老的证据啊,他说:「就此住手吧。」

五条悟沉吟:「嗯——才不要。」他的笑容在夜色下显得可怖,明明没有散发出任何咒力,却远比特级咒灵给予惠的压迫感还要多,「那么再见了,老师可是很忙的。」

从以前起我就看不透他,伏黑惠伫立在原地,即使五条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也没有动弹,只有玉犬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波动,不住呜咽着。

 

「这和约定的不一样——!」

伴随声嘶力竭的悲号,好不容易捡回性命的咒灵尽数消散,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看样子计划要适当提前了,隐藏在阴影中的幕后者思考到。

 

接下来的数日虎杖悠仁都产生了‘那应该是梦’的错觉,太过不可思议简直像是幻想文学似的。他的遭遇不会称之为不幸,虽然遭遇连环的意外,但身体并未受伤,如果不是隔天有很多维修工进入学校处理掉落的雨棚,虎杖悠仁甚至不会多将此事放在心上。

参加完学期考试,无数同学的讨论声涌了过来,细碎,但分辨下能听到各种快乐的预期与想法,比如隔壁班的柊就计划好和男朋友永久去游泳,甚至买好了决胜泳装,再比如有位学长打算去考摩托车执照。

好像,有想要去做的事情才是正常的。虎杖突如其来的迷茫击中,只得站在原地,身边尽是鱼贯从正门涌出的同学,他像颗清溪里的石头。无需太久校舍内便空空荡荡的,终于回过神虎杖也跨越了学校的门,就在他思考晚饭该去哪里买时,视线却被柏油路另侧的一个人吸引了。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年长者,出行选择和服的数量也相较上世纪锐减,大家都在选择便利的衬衫和裤子。不,那人能吸引虎杖不止是因为老式和服,更多是来自对方谜样的气质。

 

嗯,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是开在沙漠里的水族馆一样。

运用国文老师会引咎辞职的比喻,虎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神也想若无其事移到别处,但余光里那个身影却越过二人中间的大路,离虎杖越来越近。

 

「那个……?」他小心抬头像是用眼神询问,琥珀色的瞳仁闪烁健康的光芒。

「伏黑惠。」

虎杖悠仁花了五秒钟才意识到这是他的名字,完全搞不懂对方意图当下,更小心翼翼试探道:「伏黑……先生?」

从表情而言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允许,虽然有着一张不错的脸。完全把询问对方意图的念头弄丢的虎杖木然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我们班有姓伏黑的同学吗,也许他是同学的家长,悠仁大脑里来回翻找就在数到第三个班时,伏黑惠再次开口:「东京好玩吗?」

明明要问的事情比沙堆里的沙子还要多,脱口而出的却是句不伦不类的关心,伏黑难得找回了些年轻时的踌躇。

为什么知道我不是东京出身,为什么向我搭话,虎杖完全一概不知,动物似的直觉先于思考令他开口:「非常有趣!小钢珠,啊,不,便利店会卖很有意思的饭团。」

「那就好。」他语气暗藏笑意,令虎杖有点惊讶地看着对方,方才还平静无波如水面似的面孔,现在便如同镜中虚影般涟漪着。

 

公寓楼的维护持续时间比预定中短不少,至少待虎杖悠仁得到公寓开放通知时而回去时,房间内还没有散发出霉味。他拉开窗帘,原本因爆炸而碎裂的落地窗也被统一修整,不需要他拿胶带加固。

他应当是最早回来的住户之一,毕竟胶囊旅馆便宜也不能天天住啊,钱包好痛。做过最简单打扫并更换了床褥,他猛地扑在自己的床上,织物清洗剂的味道令他放松不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发生的事情总像是有所图谋一般,可其中共通点微妙地从思绪中逃脱。

因为我是笨蛋啦,虎杖翻身静静凝视天花板,突然耳边传来了声奇特的猫叫,四下环顾就只有被夕阳染红的书包突然倒下而已。

 

Part.4

最初接到电话时虎杖悠仁的确怔楞了数秒,然而其实电话彼端才更加疑惑才是,对突然拨通号码的自己,伏黑惠身处茶室,障子外是偶尔蓄满人造池水发出声音的鹿惊,因为听筒另侧的声音太过怀念,一时之间忘记了他们间隔了的年月。

听伏黑先生说是简餐,可虎杖身着校服站到东京高级料庭门口时终于意识到,真正有钱人的简餐可不是藜麦沙拉配咖啡这种半吊子东西。

「怎么了,不进去吗?」

伏黑惠有点惊讶地看着虎杖,如果这表情换到每年例行的咒术师集会上,和蔼到会令不少新人安心舒气吧,毕竟长老与最强的禅院当家间的龃龉早已不是秘密。

「啊,不……伏黑先生说是简餐……当我没说。」说着,虎杖便同手同脚跟在伏黑惠身后,拐了不知多少弯走进预定的房间。

所谓有钱人的餐点……就是源源不断送上来却吃不饱的饭吧,虎杖承认新鲜的特级河豚白子非常美味,但距填饱粗糙的男子高中生的胃袋还差好远。正当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忍不住添饭时,惠问道:「关于上次我的提议,你想好了吗?」

「诶?」他囫囵吞咽着,话语显得含含糊糊,仿佛是要噎到似的,所以惠只是皱紧眉头将茶杯放到他面前。

得救了,灌下整杯茶后胸口好受不少,他试探性回想道:「是说,收养的那件事?」

伏黑惠点点头,他多年来早已沾染了身处上位者的恶习,见面前就事先调查过虎杖悠仁的生活,幼年因事故失去父母,随后祖父母也敌不过衰老去世,依靠社会补助和打工维持生活。与其这样,不如放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更加安全。

 

与认真深思过的伏黑惠不同,虎杖悠仁放下茶杯,那天在学校门口碰巧见面后产生的念头再次上浮,他看了看伏黑先生开始出神,难道有钱人已经进化成看见孤儿就要收养他的奇怪状态了吗,电视剧都不会这么演诶。

「那么,你的回答呢。」

对待伏黑惠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搪塞似乎是下下签,不知怎么的虎杖知道,比想象中还熟稔的两面之缘的年长者。他明明还是很饿,食欲却向反方向流逝,只好叹了口气直视伏黑先生的双眼:「果然还是不要。反正我一个人也好好活到现在了,再说需要帮助那就是骗人的。」

 

相较质朴表情而言过于冷淡的拒绝话语,仿佛并不是在讲他自己的事情。一时间伏黑也不清楚该怎样将话题进行下去,而虎杖则拎起自己的包,在对方反应过来前离开。

 

啧,不行。

看着空荡荡的位置,伏黑立刻追了出去,他庆幸虎杖并没有用跑的,就在他快要追上前,有个异物形成的阴影正盘旋在虎杖悠仁头顶。

本打算直接步行去车站,虎杖正在包里翻找零钱,突然动物似的危机感促使他向旁边一扑,与此同时已经跑进他余光范围的伏黑先生竟然凭空抽出一柄短剑,以干净而美丽的手法丢了过来。

明明视野内并无实体,可虎杖竟然冥冥中听到了尖锐的惨叫,顺半截没入虚空的短剑流下的液体正啪嗒啪嗒打在他的腿上,他诧异道:「水……?」

「到我身后来!虎杖!」现在的虎杖悠仁并不具备‘看见’之力,稍有不慎就会被吞掉。伏黑无意识维护性地抬手,令对方待在身后,「濡女吗?」

假想类的咒灵最为麻烦,因为常年一般人对其的恐惧已经使他们至少拥有准一级的咒力,特别是……濡女这种半吊子的强大诅咒很喜欢群聚,只有伏黑一人当然游刃有余,但若要同时保护虎杖则束手束脚。

「跟着他们,我之后过去。」

虎杖悠仁看着数只突然出现的青蛙,他们甚至各个有着翅膀,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拉扯自己,「伏黑先生,你怎么办?」

「我的死期还没到。」他斩下从阴影窜出的另一只鸦天狗。

 

被伏黑惠的式神——不知井底带着逃跑的虎杖还没脱离状况外的怔愣,神鬼之谈难道不仅局限于故事书吗?两处距离被拉开超过四条主要干道,就在一处小巷前突然有位女性正走出来,虎杖堪堪利用优越的身体素质从另一侧闪过,可就在他安心的瞬间,一股决绝的拉力却将他狠狠固定在原处。

他转过头,正是方才那位女士,低垂头颅,右手五指近乎没入自己前臂,他刚要说话而对方也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

好空洞的双眼,明明眼球好好待在框内,在虎杖眼中却像是目视深渊一般。

「呵呵,呵呵呵……」阴柔且怨气冲天的微弱笑声响起,青蛙没有饲主的命令是不可能停下脚步的,非常尽责想来分开女人的手。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四只青蛙式神齐齐头身分离,略冷且腥的液体溅在虎杖侧脸上,明明普通人此时应当恐惧,甚至无望地祈祷,但首先攀上他颜面的却是愤怒,为了什么,为了那死去的式神吗?

「喂!」虎杖不打算任她宰割,一拳正中她的正脸,这招他也对学校旁边的不良少年使用过,效果拔群,然而这个女人只是受力歪歪头,随即又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仿佛夙愿即将达成的笑声。

「终于……抓到你了……」

激进的狂喜,杀意,混杂憎恶,一股脑涌向虎杖悠仁,她自由的那只手臂高高扬起,并无多言打算,唯有虎杖悠仁命丧于此才能填满欲壑。

「宿傩!」

 

这是她最后叫出的名字,谁是‘宿傩’,认错人了吗,下周要交房租了,同学介绍了打工给他还没有面试,家里的速食饭团再不丢会臭掉……

不想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打扰一下~可不可以到此为止呢?」

非常轻浮且没有危机感的话语横插二者中间,在虎杖悠仁看来仿佛是女人的动作被慢放了十几倍,倏忽间自己脱离了牵制,被人揽着拉开距离。

他疑惑抬头正巧撞进一只漂亮的眼瞳内,即使在漆黑的小巷里仍然柔柔散发光亮,微微眯起,像是对悠仁的眼神很满意般笑了。

 

Part.5

纯白的头发,姣好的侧脸,相较日本人而言高挑结实的身材,虎杖悠仁正被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陌生人保护着。有许多问题正在思绪里纷飞,例如突然要杀死自己的异形是什么,你又是谁之类的,虎杖的视线游移在二者中间试图为自己得到答案。

这是条狭小阴湿的巷子,一旦生命无虞就会意识到那股作呕的霉味,五条悟不自觉又看了眼手臂间的悠仁,确认他的生命仍在存续,才抬眼看向盯上虎杖悠仁性命的咒灵。

「桥姬……吗?」他不确定道。

「桥姬?」

「啊,假想咒灵的一种,大多都很无害徘徊在自己选定的桥梁旁。」如同数学课讲解似的口吻向虎杖介绍着,一般而言桥姬是种无害的咒灵,特别是现代日本对物怪的恐惧降至最低,可面前的桥姬葆有的咒力绝对有一级,不,特级水准,「所以,牵制我赶来的垃圾也是出自于你吗。」答案是肯定的,五条悟甚至没打算得到回应。

然而,被阻挠的桥姬却爆发出激荡的咒力,如果五条不在虎杖身边,那么他就会在咒力的间隙如同身处洗衣机滚筒般四分五裂。女人的声音充满恨意:「……六眼,滚开。」

即使理智岌岌可危,她能明白自己拿对方的能力没办法,明明两面宿傩就在眼前却不能割破他的喉咙,让他发出凄惨的叫声,没有比这更令桥姬怒火中烧的:「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如同坠入冬季北海道的河流,自己被如此恨着的真实感从对方的双眼中源源不断刺伤着虎杖悠仁,若眼神能够杀人,他大概早就没命了。后背骤然生出一层冷汗,放在肩膀上的手突然施力,他惊讶看向对方。

「没关系的,悠仁在我身边哦。」

仿佛看穿他的不安,对方如此说道。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我一直注视着悠仁啊。」

还未等虎杖悠仁理解笑容其中的含义,桥姬便挥舞着奇长的指甲瞬息之间逼近,连细微的风都感觉不到,然而就是如此强大的诅咒却堪堪停在能取下虎杖悠仁性命的前一步,如同被无形墙壁隔开般拿他们束手无策。

不知怎么的,虎杖就是认定这是对方做的,并对此葆有信心。

「我还真是被小看了啊,换到二十二年前我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呢,」他挥开又一次攻击,「别让我太困扰啊。」

 

说是很轻佻,但虎杖知道面前的男人应该很生气,明明是刚刚见面的陌生人却对内里翻涌的情感一清二楚,一时间连虎杖悠仁都无话可说。不过换做一般人早就吓昏过去了吧,哪里像虎杖悠仁居然有心情想着要向救命恩人道谢。

本意要再次攻击的咒灵察觉到第三股气息,最后的视线停留在虎杖悠仁身上,仿佛要将他像昆虫般钉死,随后眨眼间在第三人从影子中发起攻击前刻消失。

 

「你怎么在这里。」本就对攻击落空有所预期,伏黑惠的身形从影子中排出,用虎杖从没见过的严厉表情说道,这两个人相识吗,年龄差距有点大的样子……总不会是父子吧?

总觉得他在想恶心的事情,伏黑用眼神逼迫着五条松开钳制虎杖的手,念在曾经的情谊上他并不打算直接出手。然而五条悟简直像是看不到伏黑惠近乎活剐他的目光,反而无所谓地问:「没有受伤吧,不要害怕这个伏黑叔叔哦,虽然他很凶的样子。」

 

从以前我就讨厌他不着调这点,惠整理着并不见皱褶的衣摆,看上去虽有不虞但又比虎杖原先见他时多出了活人的气息,而他也终于知道原来袭击自己的是名叫咒灵的诅咒产物,而伏黑先生则是专门铲除诅咒的咒术师。

一系列专有名词灌进脑中难免混乱,仿佛有无形的拼图在脑中,光是整理就令虎杖悠仁头疼,他对复杂的事情不感冒,终究略带冷意的夜风拂过他才抬起头,自己竟然下意识走到了车站,而五条先生正无言站在他身边。

「伏黑先生呢?」

「我对惠说要送你回去,他就走了。」更详细说是不想同自己相处,,但这是惠与他要处理的事,换上更具欺骗性的笑脸,五条悟完全知晓如何最大限度展示他的优点,比如脸,「悠仁不害怕吗,被诅咒什么的,就此逃跑也可以哦,我带你去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怎么样?」

平心而论虽然五条悟说这话时轻描淡写,虎杖能从中感觉到无来由的认真,如果自己点头,大概率会真的被保护起来吧,但……

做不到,他想,摇了摇头道:「现在说害怕也晚了,而且我也有很重要的东西,一旦离开就不复存在了。」

「诶——是什么?绳纹时代的陶器吗?」

「是存在的证据。」

他是望着五条的眼睛说出的,以至于五条悟怔愣起来,二人间唯有静谧的氛围萦绕。莫名遭到怨恨也好,被追杀也好,这都不能成为虎杖悠仁放弃自身活法的理由,他一个人成长到现在,那么之后也同样可以。

 

坚持只让自己送到车站,最后的末班车摇摇晃晃消失在街角,五条终于叹了口气,他讨厌身处阴谋漩涡的感觉,无论多少年月流逝都无法接受。

有些命运简直就像坡道,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并只能迎来悲哀的终焉。

他就是太讨厌,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吧。手指不由自主碰到被头发盖住的眼睑,不,那里已经不能称之为眼睑了,本应在其中宣扬存在感的最重要之物消失了,仿佛未存在过。

也许硝子说的对,我和杰都蠢透了。

在细碎的风中,男人无言消失在空气中。

 

Part.6

绝不是对自己陷入危险处境毫无自觉,虎杖悠仁相反非常熟悉这种与随时袭来的意外共处的生活,虽然之前的人生自认朴实,但出奇对诅咒、咒灵、咒术师之类神奇事件接受度良好,完全没考虑过被骗的可能性。

会请客吃高级料庭的人应该不至于骗我吧,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身边零散的人群映衬下独行的他就显得身形稍显寂寥,能听到身侧不远的女声分外清晰,女子高中生无论什么时间都是世界熵值的顶峰。虎杖听着隔壁班女生聊到市里开了一家新的甜甜圈自助打算另约周末时间去时,自己也下意识记住了预约电话。

诶,我是要约谁吗?

连地址都在手机软件上显示,他却突然怔楞在人行道上,按理说自己并没有亲密到可以相约去甜甜圈店的对象,虎杖悠仁随手将手机揣回口袋,忽地听到某个声音,他偏头看去不自禁睁大双眼。

相反方向擦身而过的女孩想唤住他,结果被同行人拉走了,她有点气馁地想,还以为虎杖君是看到了自己才走过来的,还好没出声,太丢脸了。

 

「咪呜——」

独眼的白色野猫俯视着走过来的虎杖悠仁,他总觉得这猫跟看上去一样聪明,好像给祂支笔就能考上东京大学的程度,眼睛炯炯有神却又令人生出怜爱之心。猫坐在树枝上大概是勉强能摸到的高度,他试图双手抱祂下来,身后突然炸响摩擦的尖锐声音。

他维持着前秒的动作,瞳孔里映出失控的公交车‘砰’地撞在车站的立柱前停下,或许听觉在此之前就罢工了,虎杖悠仁耳内嗡嗡作响的轰鸣至此才被女性凄惨的尖叫唤回,他立刻要冲过去至少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做到的事。

然而下一刻他便被猫扑了个满怀,想要放下祂却怎样都不能如愿,这只陌生的动物近乎任性地任由指甲抠进他的衣料里,虎杖索性连同猫和校服一起脱下,还怕祂挣扎地卷了好几圈。

 

「救护车!救护车还没来吗——?!」

 

「呜呜……好痛……」

 

「………………」

 

各种意义上最糟糕的声音涌了进来,车辆翻倒后还有不少人因为冲撞被困在里面,未受波及的学生大多远远站着,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则吓呆在原地。虎杖如同忘了刚刚自己也是要等公交车的一员,迅速靠近车体判断情况,只借力一跃便毫无顾忌地顺破碎的玻璃窗伸手道:「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说着立刻拉着同校前辈脱离车厢,也许二人在校内甚至互相打过招呼现在却只能辨认那件灰扑扑的校服。

 

很无趣,一切都很无趣,然而如此冷漠的自己,是否也失去了重要界定边缘的感情?

无论如何再维持混乱下去泄露的汽油会爆炸,男人缓步向前从旁观着的人群楔开一个开口,没有人注意到他靠近的身影,足步可以体现本人一些性格特征,仿佛滑行似的脚步优雅而镇定。

 

「悠仁。」

他叫着对方的名字,然而并未得到回应,随即往对方探身的车内空间望去。

稍稍偏移视线,在暴露发动机的破碎踏板缝隙中捕捉到了始作俑者的踪迹。区区蝼蚁,他抬起手指,而‘咦咦’叫着的咒灵霎时间粉碎了。比起碾碎弱小的家伙,男人的目光更像是丈量他与化为齑粉对象间的距离,难道靠得越近就越容易掌控吗,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悠仁,已经可以了。」

五条悟用不容拒绝的力度扳过虎杖悠仁的肩膀,未被发梢掩盖的蓝色眼睛不含任何情绪注视他:「已经可以了。」

五条重复了一遍,虎杖紧紧抓牢的另一只手的指尖无力垂落,那具身体已经变成‘空壳’了。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五条强行扯他远离了事故中心,即使不着痕迹消灭咒灵可汽油不会随他心意消失。

 

「谢谢,五条先生。」不知走了多久,只有衣物染着的灰尘味道提醒方才惨状,虎杖悠仁声音干涩道。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呢,总觉得自己忘了的东西太多,以至于连话语这种人与人关联的媒介都忘记了。

如果语言是笨拙的,倒不如开始便未开口,因为一切都是贫瘠的,无论情感还是世界本身。他只是递上自己的手帕,没有多说什么,虎杖愣愣看着突然被塞进掌心的白色布料,在路灯映衬下干净而柔软。

而他也正如五条悟递来的手帕一般,是个十足温柔的人,无法放任自己的情绪再影响另外的人。虎杖还没有神经强韧到能谈论刚才的事故,正绞尽脑汁思考适合的话题,突然他抬起头:「我还要回去一趟!」

「嗯?」虽然看他精神起来我会比较开心,但为什么要回去?

虎杖难得显露出赧然,尝试被五条看瘪地解释道:「猫……啊,不,我的外套还在那里。」

结果五条悟变戏法似地从背后两指拎出件学生外套,他故作可爱似地歪头说:「悠仁真是好孩子呢,校服有好好写名字哦。」

「五条先生——」

他立刻抢过那件外套,看样子猫有好好跑掉吧,毕竟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祂一定比自己要活得更聪明。

「在想什么?」

虎杖摇了摇头,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自己一时也无力总结,明明第二天还要上课,却连回家的力气都所剩无几,只想躲到五条先生看不到的地方,公园也好,树林也好,让他一个人露出没出息的表情。

 

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独自活在世界上,与谁都没有更深的牵扯。

之后也会保持原样,虎杖确信,但五条悟在相对无言的尴尬场合下,无来由就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Part.7

应该有人对自己说过,相比命运赋予他的咒术,同时一定也收走了什么才对。

男人说是同理心,女人说是道德感。

确切场景已经模糊成磨砂玻璃的质感,只隐隐有感觉那两人对自己而言应当很重要才是。都说回忆是衰老的前兆,原谅五条悟回避深思这段记忆,他隐有自觉现在不是个适合追忆的好处境,连人类的资格都失去了还能以曾为人的记忆自处吗?

上帝创造人类,而人类创造诅咒。

我又是因何应运而生的呢?

迷茫是生命中无法规避的片段,区别在于正视残酷现实的勇者所迷失的片段相对较短,他深深叹了口气,眼神不自觉飘往建筑物顶端的钟表,事实上已经有数名学生从他所守候的大门内走出。

有个姑娘边走边和同伴抱怨肩膀莫名痛了一个月,正为缓解酸痛揉着后颈从五条悟身前走过,盘踞其上不为一般人所见的小诅咒本能察觉危险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男人虽盯着它却并无动作,以为自己没有碍大人物的眼想换个角度的弱小咒灵,连哀嚎都无便湮灭在女学生颈间。

 

只是心血来潮。

五条悟无声解释,又不像说给自己听,身边人流呈夏日的海浪状一波一波向他身后涌去,唯有学生群体散发的既无未来又不顾过去的鲜活味道,来自身边的人群和身后的建筑里。他握着手机用刻意降低的存在感淹没在人中,就在百无聊赖研究完街对面的广告牌时,有人向他打招呼。

「五条先生!等很久了吗?」

他也换上笑脸,即使并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我也刚刚到,悠仁。」

 

说实话会被请吃甜甜圈的确出人意料,但五条悟并没有深想,毕竟年轻男孩子喜欢吃个带翻糖蝴蝶结的点心也没什么。这是家新开业在商店街的甜甜圈店,也卖些咖啡和玛德琳蛋糕,但重点还是在那些巧克力外壳闪闪发光的甜甜圈上。虎杖悠仁手里的优惠券是帮隔壁班同学的忙得来的谢礼,他端好餐盘和五条先生坐在店里一隅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像放学时试图将整日浓缩给家长的孩子般侃侃而谈。

五条悟渐渐没在笑了,只静静看着咖啡的涟漪,半垂眼睑掩盖了虹膜奇异的光泽,虽然他不笑但比笑着时更令虎杖悠仁放松,就是在一派轻松遍布烘焙香味的情境下,他忍不住问:「所以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在世界上?」

听他的话,五条抬头,充分暴露出右眼在眼睑里,阳光透过身侧玻璃在他羽毛似的睫毛打下阴影,照理说是听来非常令人不适的问题,五条却平淡反问:「为什么这样说?」

身边各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连绵不绝,尤其年轻的女孩子们,点心没怎么动,仿佛能说到世界毁灭前刻,唯独他们二人间是静默的。

成年人总会把问题抛回来,引导小孩子说出他们想听的前因后果,可谓狡猾。

 

「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一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只要话题打开,剩下的事就自然而然了,「如果只是靠近水边会落水的程度就也无所谓,但我还不能再知道诅咒后还心安理得欺骗自己一切都是巧合。需要五条先生冒风险来救我,还有伏黑先生……」

正直过头的家伙都容易早死。

不知为何五条悟先想起的是曾经的同级生说过的话,她是一边吸烟一边说的。

 

五条拨弄着摆在桌上的花,他活得比虎杖悠仁长久,拿来主义也比他用得顺手,男人说:「有人对我说过,我的选择都有意义,以前生气以为他是死前还要寻不痛快,后来想通了,他是让我自由地活着,想做就去做。」他顿了顿,不知自己的想法有没有正确传达给对方,「我保护你也是自己想做的事,你是个好孩子,活得更自私点也没关系哦。」

有时我们并不需要对现状的明确分析,不需要利与弊的权衡,只是想要毫无理智的慰藉而已。

虎杖悠仁垂下头,首次被年长者加护,这感觉怪怪的,仿佛滚落在郁金香上。

 

深夜的东京霓虹灯闪烁着别样光彩,然而有些小路沾染不到光亮,正如现在足音忽远忽近的这条。男人左拐右拐进入一栋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建筑,推开正门霉味顺应而出,仔细观察室内有个橘色的光点正一明一灭。

他走了过去用熟稔的态度说:「烟瘾还是老样子啊。」

「到了这个年龄,多一吸天都是我赚。」她声音带了点沙哑,是否是尼古丁作用暂且不明,没有任何光源的室内,女人却精准将头转向了佛像,确切地说是看着佛像里的东西,「你钱我还在想究竟被你藏到哪里去了,居然是在神像背后,他在下面会打喷嚏到死吧。」

「这是对杰的报复,硝子要不要投两个硬币的香火钱让他更不瞑目一点?很爽的。」五条悟说着自己往投币箱里塞了两张福泽谕吉。

家入硝子摆摆手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曾经的同伴变成灰烬后终于得到了普世意义下的安宁,她可不要做悟一样的缺德事。

 

被藏在东京某处寺庙佛像空腔里的,正是他们二人共同的朋友——夏油杰的骨灰。原本被羂索寄宿过的身体不出意外肯定会被拿去做实验,当年的咒术界是五条悟的一言堂,先把挚友烧成灰这种事他还是能做到的。

二人都没做表面工作上香,家入硝子不知从身体哪里挤出了点对夏油的气愤,把吸了大半的香烟竖插进了香灰。

而五条悟,他不抽烟,也婉拒硝子递给他的那根,摸了摸口袋翻出根棒棒糖,连糖纸都懒得剥就插在香烟旁边。

 

「你们两个,没一个活得比我长,真是讽刺。」

 

「哈哈哈,硝子你好严厉啊!」

 

他们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十年?二十年?硝子正沉默回忆着,五条却如同在黑暗中嗅出了她的问题,带着令人火大的笑意说:「二十二年了。」

从烟盒里叼出另根香烟,她半是无奈半是感叹:「我都六十二岁了……」

今夜的缅怀属于五条悟与家入硝子,而今夜之后,他们还有各自的樊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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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账号找回成功了,这个号是挂在我qq小号上的,但小号今天才找回来O(∩_∩)O哈哈~

在热情消灭前我是不会跑的哦乎

但更新应该是集中在wb,谢谢红心蓝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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