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悠/04:00】予你予我 (虎杖悠仁生贺)

一个洛丽塔和亨伯特互相不自知拯救了对方的故事。

5岁五条家主五条悟x两面宿傩容器实验体孤儿18虎

五岁的五条悟像是拥有五十岁的灵魂,可十五岁的五条悟却令灵魂退化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基于这样的设想捏造创作的作品。

1.6W一发完的扭曲救赎纯爱

2021.3.20虎杖悠仁生贺

下一棒 @冰蓝凝固 

以下正文


静谧,日式古宅特有的气氛,现今留存的家宅中已少有这种特质,被不断修葺的建筑大多失去了时间馈赠的礼物。

此刻,被繁茂树叶遮盖的古朴建筑若隐若现,偶尔随着春风的拨撩显露一角,随即又消失在无尽的墨绿色叶片海洋中,木质的长廊上传来三种截然不同的足音,前两道平稳坚定,而第三道则几乎被庭院里不断注水的鹿惊掩盖,像是错觉一般。

被切割过的阳光打在地面上,使木地板出现了一道明与暗的分割线,三人中最为年幼,却同时主宰着身前二人命脉的孩子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神越过围墙看向了空中虚无的一点,不属于此世的魔魅双眼窥探不出任何情绪。

「怎么了,少爷,有什么问题吗?」恭谨的使女问道。

五条悟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知晓的答案,收回了目光,湛蓝的双瞳和白如雪原的脸颊使得年幼的他镀上了一层神性,缺乏情感的眼珠缓缓落在使女身上,平添压迫感。

那感觉就仿佛深夜走在无人小巷,突然有只无法挣脱的手掌落在将自己脖颈上一般,使女努力摆脱着生理上的畏惧低垂下头,只听还未及腿高的五条家主说:「茶点备七份吧。」

 

和室内的咒力质量参差不齐,五条悟驾轻就熟越过经常牵制自己的长老,在主位缓缓落座,而坐在客席的人他也曾有过几面之缘,这些虚伪的老头子都长了同一张脸。两方交谈的内容简直像是终年迷雾不散的树海,充满了模棱两可的东西,大意似乎是需要五条悟的‘六眼’去加固某个棘手的东西。封印吗,男孩想着,春季的确是咒物封印松动的时节。

兴致缺缺但仍无言坐在原处的五条悟听了一会儿两方仿佛加密数层的对话,一双碧蓝色的杏眼无言观察着由老人带来的四名一级咒术师,只觉得无趣的灵魂都很相似。月白色的和服随着动作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美丽如冬日铃兰花茎的孩童自顾自离开席间,而五条家长老并未对他多加阻拦。

他被教养得高洁而沉静,对家族及上层指派的麻烦事并没有太多的反抗意识。‘六眼’是神明的馈赠,咒术师是为了祓除诅咒而存在,他想,如果目的是为了维护现有的平衡,他倒是不介意被当作高效除菌剂使用。

小孩子的个人意识还没有成长起来,对于成年人强加于己身的责任与义务都相性良好地接受了,但同时他还葆有儿童特有的好奇心,他的眼睛越过了树木的荫蔽看到七个灵魂,那么剩下的两个便应该是老头子口中‘需要被监管’的主角了。

位于京都的宅邸空旷而寂寥,这里是独属于五条悟的教养场所,却无法称之为家,所幸父母留下的使女在服侍五条家前也曾是一级咒术师,女人忠诚且温柔完全能够满足五条悟的教育需求,更何况他本就是被神所偏爱的天才,在知识学习上完全不需要旁人担心。

他很快在靠近仓库的和室门前停下,守在门前的咒术师是长老一派的咒术师,两个男人恭谨地低下头但悟觉得与使女同样的动作下对方并没有退让的意思,被教导得从不知什么是拒绝的年幼家主感到不虞,还未等他开口,使女便先一步说:「‘容器’的事情,悟少爷已经都了解了。」

他不着痕迹瞥了一眼使女,理所应当接受了她说谎得来的便利,拉开了和式的纸门,最先看到的却是压制咒力的绳结和符咒。背着日光他向缝隙间看过去,却突然对上了一对饴糖色的双眼。五条悟不由自主睁大双眼,‘六眼’看到的世界与常人所见并不相同,他能很直观地看到两股纠缠的气息,前者大概就是‘诅咒之王’本身,后者隐隐压制前者还不显败势的则属于‘容器’。

无论在如此诅咒下保有理智的‘容器’是怎么被那些腐朽的老家伙挑中的,他们都挑中了千年难得一见的逸才。

五条悟隔着符咒并没有靠近,反而是‘容器’那方早已对看待动物园猴子的目光习以为常,只不过这次的‘游客’出奇好看而已,虎杖悠仁对漂亮的小孩无法生出恶感,他本来也是个滥好人,于是刻意放柔和声音,「你好,迷路了吗?」

这是第一个担心五条悟有没有迷路的人,这令他感到新奇,依靠身材娇小的年龄优点他在使女小声制止下穿过了结界,太愚蠢了,五条悟无奈地看了眼形同虚设的结界,高层居然妄图以这么简陋的东西压制‘诅咒之王’吗?与其花费如此精力,倒不如更相信这‘容器’的坚韧强度。

他叹了口气,这副成熟的模样却逗笑了对方,身着诘襟(*日本高中校服)的人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不能进来哦。」

说着,做了件令使女双目圆瞪的事,他俯下身双手轻易如捧娃娃一般捧起了五条悟,求助似的看向停在结界外的女人,像是在求助自己没办法跨出去,请你接一下。

我怎么可能如此逾越!使女僵在原处,即使她拿出侍奉神明的勇气伸手,悟少爷拒绝的眼神她怎么可能读不懂。人生首次被像拎猫咪似的带离地面,五条悟略显局促的双脚在空气中不由自主挣扎了两下,却并没有对无礼的家伙产生反感,他转过头用玻璃珠似的双瞳看着对方。

这是人类所能拥有的眼睛吗,未免漂亮过头了,虎杖悠仁刚刚并未细看小孩子的面容,现在近距离下虎杖更能断言不出十年,对方绝对会长成超越人类对美极限感知的存在。柔软洁白的睫毛映衬着碧蓝海水似的眼珠,被像野猫一样举起的五条悟终于叹了口气,像是看够了闹剧,趁对方分神一下子挣脱了,‘六眼’终于认真回望着虎杖。

他的认真并不仅代表正视面前这位自然人,而是应用‘六眼’所带的咒力半进入了对方的生得领域外层,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为他加上了自己的咒力束缚。

男孩湛蓝的双眼像是盛夏里蓝凤蝶的磷光,成为房间中唯一发光的存在,他说:「五条悟。」

虎杖悠仁花费了三秒才意识到这是对方的名字,随即也礼貌地低下头,面对比自己年轻十三岁的孩子却下意识拿出了应对年长者的态度,「虎杖悠仁。」

即使迟钝如虎杖,此刻动物的本能也意识到面前绝不是迷路的小孩,无时无刻不在试探冲破自己枷锁的咒力偃旗息鼓,可能是发生的事情超出自己想象,还能称之为少年的他怔愣在原处,麦芽糖似的双眼盯着如来时轻巧的背影,隔着已无大用的符咒回看向他,「记得吃完。」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虎杖悠仁愕然看了看交换姓名的男孩消失的纸门,又看了看放在小桌上端来的茶点和两个梅子饭团,眼神难得迷茫起来,他很擅长面对恶意,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毕竟只要作为人类就会对诅咒产生天然的排斥感。虎杖悠仁不愧是被钉崎野蔷薇称作单细胞生物的家伙,只不过晃神半分钟左右,便放任自己开心地吃起五条家的高级点心。

要不要给钉崎带一点回去啊,他舔着手指上残留的糖粉想着,凭梦幻般的口感他能够断言,这碟点心一定很贵。

 

大概在他还没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时,负责监管他的一级咒术师又一次出现在门外,虎杖顺从地待在四人的可控范围内移动至宅邸的正门,可就在即将跨越门廊的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视线,仿佛是贯穿脖颈的钢针般穿透了他。

直到被粗鲁赶进车厢,虎杖悠仁仍下意识抚摸着后颈。

被像是货品一样随意从高专带走,在要求被满足后,又像是对待惹人嫌恶的垃圾一般把他丢回原处。不可燃垃圾——虎杖悠仁站在高专的门口,身后是汽车引擎加速地轰鸣,春季的夜风带着青草的味道和冬日残留的寒意,哪怕如他一般的体力怪物,在整日押运的奔波下也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就在此时,肚子很不合时宜传来了叫声,他揉了揉腹部,想起今天唯一吃到的东西还是那盘单凭味道就觉得很贵的点心和两枚饭团。

这个时间就只有自动贩卖机还在营业了,他向机器投下硬币,伴着金属的撞击声掉下了罐野菜汁。此刻刚巧是满月,通向宿舍没有路灯的小径也被映照得清晰无比,虎杖悠仁微微扬起头注视着珍珠母般暧昧光泽的月亮,不知怎么地便联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个名为‘五条悟’的孩子。

糟糕,我忘记道谢了,悠仁下意识一怔,无论对方表现得怎样冷淡,依旧是为自己提供饭食并且压制了宿傩的人。

明明命运仅馈赠与他无尽的沉疴,虎杖却神奇地拥有高尚的灵魂,虽然在他的生命中给予善意的人寥寥无几,但依旧能用己身仅有的东西毫无保留回馈给他人,简直是圣母一般的灵魂。

月光下还未成年的男孩像是影影绰绰的鬼影,消失在通往男子宿舍方向的拐角,深夜里的校舍走廊的异响令缩在棉被下的伏黑惠微微睁开眼,听到是虎杖房间发出的动静便又疲惫地合上了眼睑,明天再问发生了什么吧,过度使用咒力的他恍惚想着。

 

 

其实在这件事上五条悟并没有像那些闲极无聊的长老想象得那般心思深沉,至于拉拢两面宿傩的容器更是可笑,大概是他们腐朽的大脑再也装不下陈腐观念以外的东西。虽然现在的‘六眼’还未完整成型,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五岁的儿童这次的的确确是出于某种胜负心,因为自己确实观测到了七个截然不同的咒力,连点心都准备好了,最后却只有六人出现,也许连侍从都不会注意的小事情,却对自我意识生长期的孩子十分重要。

就像幼儿园小朋友争论恐龙灭绝的原因一样,各自坚信气候变迁说和地壳漂移说,然后从口角升级为哭声的较量。

 

‘六眼’是神明的馈赠,就好像永远生活在高天原的神明在人间投下了神通力具现化的存在,自他降世伊始就再少有人将他视为人类存在。有时连他自己都会忘记,五条悟是人类这一事实。虽然在虎杖悠仁被带离后悟就知道顾忌两面宿傩危险性的高层一定会再次带着那个满脸‘状况外’的容器登门,但他没想到那么快,大概是春樱尽数从枝头掉落的第二个星期,五条悟刚刚结束咒力控制的课程,正站在人造池塘的旁边,回温后鲤鱼明显要比冬天时活泼许多,男孩撑着纸伞,今天刚巧换了一件月白色的和服,与盛开的鸢尾花融为一片娴静的蓝色。

被像是绵羊般被驱赶着的虎杖悠仁最初完全没有看到人的身影,阳光下最大密度的蓝色汪洋里忽然闪过珍珠似的亮色,他才终于捕捉到了几乎被花朵掩盖的孩子。

这次的队伍比上次简陋太多,只有两名一级咒术师和两名二级咒术师,想来也倒是十分合理。本身咒术师便很稀少,上次只不过是高层的老头子为了自己的安全才抽调了那么多一级,五条悟觉得即使哪天他们让虎杖悠仁如同去医院换药似的只身一人赶来,他也不会有太多惊讶。

毕竟高层对御三家也抱有相当大的反抗意识啊,两面宿傩的容器在五条家失控大概也是他们乐见其成的结果。

正当五条悟用那双如玻璃珠通透的双眼注视他们时,虎杖悠仁做了个令他始料未及的动作,他朝五条开心地招了招手。忽地,他潜意识下压纸伞,边缘遮蔽了面前所有的事物,只留下被阳光照射得泛橘色的伞面。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五条悟感到不可理喻,正常来说被像牲畜一般对待还能那样笑出来吗?!

悟觉得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紧绷绷的,他又抬起伞沿,然而人群早已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他也缓步从花圃中走出,木屐在踏上青石板时发出可爱的‘哒哒’声,使女恭顺地等在房檐下接过伞,「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吗,少爷?」

男孩仰视如此发言的使女,仿佛是在说‘为什么这样觉得’,对方跪下为五条悟整理被花草拂乱的和服下缘,「少爷笑得很开心呢,今年的鸢尾花开得一定不错。」

说着,将绣着鹤的羽织披在五条悟肩上。深色的羽织与五条家主身份相配,但对五岁的孩子而言是过于深沉的颜色,像是雪原上的黑洞。

 

大概是儿童期缺失人类教育的缘故,虎杖悠仁对于上层随意执掌自己性命这件事并没有太多恶感,就像是木讷的野犬,从未被温柔对待也就对自己所受的伤害无从得知。他听到纸门‘嘎啦嘎啦’的声音向门的方向看去,逆光下仿佛水石榕花朵似的伫立在门侧,五条悟一言不发时真如花朵般。

一时之间他忘了此刻该说些什么,只怔怔地立在原地,像个隐秘小巷的电线杆,反倒是五条悟仰起头有点疑惑地说:「你压制得很好,为什么要过来?」

不过四目相对立刻就暴露了,虎杖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并未觉得被五条当面戳穿宿傩的封印还十分稳固是件需要大惊小怪的事,他身上混杂着临近成年前最后的天真,笑起来与五条悟所见过的任何笑容都不尽相同。

人都需要逃避的休憩居所,虎杖最近内容出格的任务愈演愈烈,最终只能选择撒谎换取休整自己的时间。他招呼自己名义上的压制者过来,像是朋友之间聊天似的开口:「就当我在逃避人生吧,偶尔做一次还蛮爽的。」

可能是五条悟所展现的心智太过成熟,虎杖也不由自主用成年人的交流方式与他对话,茶几上放置着栗子羊羹和煎茶,比小孩子还像是此处的主人般随意。悟跪坐的姿势一丝不苟,有一刹那悠仁甚至觉得他比高层的老爷爷还要老气,直到小孩子自顾自吃完整块羊羹,他才窥出一点属于儿童的可爱。

这么甜的点心居然不喝茶就能吃完,果然孩子对甜度的耐受度就是很高。二人不发一言享受着珍贵的点心时光,即使这只是他们间第二次见面,却都神奇地掌握了彼此的交流诀窍,虎杖悠仁的视线在榻榻米上逡巡,仅仅是待客室都比他宿舍的房间大诶。

终于,年轻的高专学生视线落在自己的随身包上,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之一,可久坐之后双腿僵硬异常,索性如猫科动物似的尽力用上身去够丢在旁边的书包,他眯起的双眼使麦芽糖色的虹膜凝聚为咖啡色,正对着五条悟闪烁着光点,「上次谢谢你了,悟君。」

说着,他从包里抽出了个小盒子递给了五条悟,男孩疑惑地双手接过这份礼物,却又歪过头,「这是什么?」

这下轮到虎杖悠仁惊讶了,根据电视上的节目他应该没有记错啊,「诶——?」手指胡乱抚着珊瑚色的鬓发,「还以为你会喜欢啦,电视里说假面骑士玩偶是现在孩子间人气最高的玩具。」

「我没看过电视。」他玻璃珠似的眼球很平静,若不是还会转动,便真的像是一件死物。似乎‘电视’是外界很常见的东西,五条悟想,那么没见过电视的自己在这种情境下好像显得很可悲。

不知为何,在虎杖悠仁面前略显弱势这件事竟然令他感到不适,他想,唯独虎杖悠仁不行,不希望对方的双眼带有同情式色彩。正当悟无措地摩挲着食指的关节时,忽然听对方轻笑出声,男孩抬起头投出了莫名其妙的眼神。

他似乎有点停不下来,最后只好蹭掉了眼角不由自主流出的一点湿意,「抱歉,抱歉,我不是在笑你没看过电视,」唯恐五条悟误解,悠仁努力解释着,「实际上我在你的年龄时也没有电视看。」

一直作为两面宿傩寄主存在着的实验体直到十岁之前都被严格监管在实验设施内,如果不是夜蛾正道成功用‘人类感情缺失的容器更加难以监管’的理由令高层允许自己进入学校,他大概还在那座建筑里等待突然的骨髓采集,或是自愈能力实验吧。陷入回忆的虎杖眉眼再一次低垂下去,无端令五条悟联想到从依附物上剥落的朝颜花。

虎杖称得上‘没出息’的表情莫名刺痛了对方的情绪,为了强行打断他的思绪,五条悟开口道:「时间还早,要不要去花园,」碧蓝色的双眼飘向连接后院那侧的纸门,指尖正以很难观察到的小幅度摩挲着万代出品玩具的包装盒,眼神似乎已经越过被阳光沁透的纸门,「今年的鸢尾花开得很好。」

说着,像是在等虎杖的回答般安静下来,五条悟的侧脸还存有幼童的圆润,但完全能想象到未来绝对会成长为足以蛊惑世界级别的美人。这样的容姿放在某些特定圈子内绝对会使人趋之若鹜的存在,然而虎杖悠仁虽然是实验室出身与现实社会偶有断代的诅咒容器,取向却没有扭曲到会对五岁的幼童产生不正确的念头,他只是单纯欣赏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高洁灵魂罢了。

五条家的花园注定不可能与街角公园相提并论,似乎刚刚浇过水,蓝紫色的花朵上闪着无数光晕。这美景对于咒术师而言着实珍贵,若是找一位口才尖锐的评论家来概括,咒术师大概就是一群不是在寻死就是奔走在寻死路上的人,正是因为常与死亡为伍,像此刻静静凝视着花朵绽放模样的寂静便与无尽的任务形成了对比。

水珠下花瓣的颜色直直打进虎杖的瞳孔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容来源于露水下的蓝色有一瞬与五条悟的眼瞳重合,是叫做‘六眼’来着吧,他回忆起曾和伏黑惠简短聊过的话题,也就只有御三家的成员才能了解其中复杂的构成了。

会把五岁的孩子教导得如同老人一般沉稳也是所谓御三家的规矩吗,二人并排站在鸢尾花形成的绚丽色谱前,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可能是终于意识到现场凝固的气氛,虎杖悠仁终于从繁复的思绪中抽出一条可以用于寒暄的句子,「悟家的园丁一定倾注了大量的心血。」

本是用来夸奖美丽花海的发言,谁知五条悟只是静静歪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不甚在意地回答:「待枯萎前掘掉而已。」

这下轮到虎杖悠仁愕然了,复而又看向蓝得像另一片海的花朵,似乎是对残忍果断的处理方式感到诧异,待它们稍显疲态便将土壤翻转,根系断绝,再换上崭新含苞的植株……

好像也不能称之为残忍,毕竟高层曾经更换关于两面宿傩容器的实验体时也应用了相同的方法。世界观早已随着实验体生涯的开始而扭曲的虎杖悠仁没有在意五条悟说出那番话后,忽然变得有点犹豫,几次不由自主观察悠仁表情变化。

身着咒术高专深色校服的年轻人很随意地蹲下去,手指接连折断数株软茎,绿色的草液侵染了他的甲缝,手指轻巧地将花茎交缠在一起,「其实也好,如果这个夏天过去我还能来的话,大概就是金盏花开的季节了。」

蓝色的鸢尾花渐渐形成了一个圆环,虎杖悠仁举起自己的作品左右看看,只觉得自己第一次做就能做成这个地步已经很好了,他这样想着,轻轻借身高优势,让海蓝色的环降落在五条悟的发顶。

果然很合适,从第一眼他就觉得虽然颜色略有区别,但这澄澈的蓝色与对方相得益彰。虎杖悠仁满意地看着自己编好的花环稳稳戴在年幼的五条家主头顶,「小朋友就不要总板着脸了,花会枯萎哦。」

这样说也许会被认为是坏心眼,但虎杖悠人本人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此时终于露出了与年龄相符的轻松表情。五条只觉得发间一沉,自己却看不到,眼睛不住地向上瞟去,手指也试探地抚摸花环的边缘,却在触及花瓣柔软的瞬间动作停滞了,他的视线不再向上延伸而是又一次回到了虎杖悠仁身边。

我有点,喜欢他的目光。

十八岁的虎杖悠仁被当作珍奇的猴子观摩了漫长的年月,然而异样感又一次伴随着五条悟的眼睛停在自己身上而产生,他没有像常人那样避开过久凝视自己的眼神反而迎了上去,令‘六眼’浸没在饴糖的汪洋中。啊,我明白了,四目相对许久的悠仁在有阵东南风忽然拂过时恍然,他喜欢的,是对方如看待人类般看待自己。

 

「我还会再来的!」身体先于意识动了起来,在五条悟微微瞪大的眼神下虎杖忽然笃定地大声道。随后却又因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而赧然,苦恼地歪过头,露出了一个令五条悟感到新奇的表情,同时混杂着不知所措和本人不自知的欣喜。

一个人居然能同时拥有如此复杂的表情吗,还是说只有虎杖悠仁可以?心智远超他所拥有外表的男孩郑重地点了点头,鸢尾花也随着他的动作与发梢一同摇曳,在空气中划出弧线。

非常自然弯起唇角,五条悟毫无自觉地微笑回答:「我期待着。」

丝毫没有对自己的美丽正确判断的孩子说道,语毕,虎杖悠仁猛地站直身体,受阻于身高原因悟只能望见他的下颚角,表情则全部被阳光吞噬,模模糊糊的。

只不过悠仁绝没有在生气,这点年轻的家主可以笃定,至于为什么要藏起表情,他便一无所知了。不过五条悟本身也并非会深究原因的类型,他只是安静地与虎杖站在一处,二人谁都没有先看向对方,任由时间流逝在影子的角度变化中。

真是太可怕了,表面粉饰太平的悠仁不着痕迹吞咽下唾液,明明自己仅是为了‘消除两面宿傩’这一目的而存在,然而刚刚的一瞬,他居然开始期待金盏花开放的时刻与五条悟再度共同站在此处,仅因为小孩子的微笑。

难以分辨是自己一时精神失常,还是五条家‘六眼’特殊的魔力,虎杖悠仁能感觉到此时有温暖的风掠过,压低了鸢尾花的茎,大概花粉混进了风中,鼻腔霎时间痒痒的,麦芽糖似的眼睛眯成了线,虎杖只好用食指蹭了蹭试图缓解这份不适。

适时,悟递出了自己的手帕,亚麻色的布料与珍珠母色打磨得光滑圆润的指甲一同出现在朦胧的视线中。

真是温柔的颜色,悠仁道谢后接过,下意识想到。

 

「……杖,喂——虎杖悠仁——!」被一连串耐性不佳的女声唤回神游的意识,虎杖悠仁才意识到自己的筷子夹起鸡蛋卷后久久没有动作,已经使得钉崎野蔷薇像是担心自己撞坏脑子般,他看向同级生露出一个满含歉意的笑容,双手合十,「抱歉,刚刚在想事情。」

「我问你这个周末要不要去喝珍珠奶茶。」钉崎挑起一侧眉毛,这已经是第四遍了,凭虎杖对她的了解,如果再怠慢对方超过十秒,每每痛击咒灵的锤头绝对会落在自己头上,他歪头仔细想了想,目光又一次飘出了坚硬的窗棂。

钉崎讨厌虎杖每次露出如同被冷落的蒲公英似的表情,太没出息了,她告诉自己仅仅是因为觉得虎杖悠仁眉眼微垂略显低落的模样惹人烦躁罢了。褐色的发丝在教室空气内划出弧线,就在野蔷薇不耐烦之前虎杖仿佛想到了高兴的事般,连平日不大流露感情的双瞳,此时都折射出了不同以往的光亮。

他转过头,反问了句与钉崎的邀请听似毫不相关的问题,「说起来……是不是快要到‘七五三节’了?」(*每年11月15日是日本的传统节日七五三节,这一天5岁的男孩以及3岁和7岁的女孩穿上和服,跟父母到神社参拜,祈愿身体健康,顺利成长)

「哈?!」钉崎诧异地上下打量着虎杖,「你也要去参加儿童节参拜吗?」

「我在想要不要给别人买礼物。」

「随便买点千岁糖不就好了?」(*千岁糖呈棍状,装在一个画有仙鹤与乌龟的袋子里,祈望子女能有一个长久而富足的生活)

哇,听起来好随便。虎杖笑着接受了钉崎的调侃并且定下了二人去往东京繁华商业街的行程,他其实也想邀请伏黑,但对方只是摆了摆手表示下个月他都要待在爱媛的大山祗神社执行任务。

听到伏黑惠的目的地后钉崎野蔷薇仔细想了想爱媛县有没有值得买的特产,随即毫无形象感地趴在桌子上,「四国啊……好像没什么可以买的东西诶,总不能买蜜柑回来吧——」

惠见她是在认真苦恼,于是想了想回答:「伊予碎花布?」

「没有地方裁和服——」就算找到她能负担得起的店,凭咒术师命途多舛的现状,她有没有命在毕业典礼穿上都另说。

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没有发声的虎杖悠仁在沉闷的气氛下忽然开口:「珍珠呢?」他的话引得钉崎野蔷薇抬头,「那里有珍珠养殖场。」

还未等他说完,后背上猛地一痛,钉崎赞赏似的拍击着虎杖的后背,这颗土豆偶尔还是挺聪明的嘛!

 

欣然接受了钉崎野蔷薇不知是夸奖还是嘲讽的话,虎杖在约定的时间搭乘电车到达了东京繁华的商业街,周末正午的新宿人潮几乎裹挟着他流向不知名的远方,钉崎好不容易眯起双眼找了很久,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熟悉的珊瑚色头发,以恶鬼似的气势劈开汹涌的人群,才将可怜的男人如一尾粉色的鲤鱼捞了出来。

我也没有想到休息日的小田急百货会有这么多人!一手扯着几度差点迷失在专柜迷宫里的虎杖,一手拿着属于不同店面的袋子,钉崎堪堪躲过同样沉溺在购物快乐的同类,终于在一个小角落得以喘息,她拎出藏在购物袋里的奶茶狠狠地吸了一口,随即满意地叹气,露出了很幸福的表情。

真有这么好喝吗,虎杖略带疑惑也尝了尝自己那杯,口腔顿时被浓郁的甜味占领,甜蜜过头的饮料仿佛下一刻就能使他血糖高于20毫摩尔每升,血管内都有砂糖的结晶析出。被甜得意识模糊的虎杖耳边传来野蔷薇毫无同理心的笑声,同级的咒术师也无法正确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态,只觉得虎杖的表情看上去顺眼多了,「哈哈哈哈哈,你那张脸是怎么回事,」她笑得爽朗,连带虎杖的疲惫也被对方影响,存在感趋近于无,「不喜欢草莓味吗?」

「甜过头了……」他的声音被糖分折磨得干涸如砂砾。

「会吗,」野蔷薇疑惑地又尝了口自己的,「话说我要抢的东西都买好了,你要去看什么?」

「诶?」虎杖悠仁拎着钉崎剩下的购物袋,傻乎乎地看着身着私服的对方,为什么这样问,明明他从没提起过。

女孩子好像总是那么敏感,她第一次捕捉到时还以为是错觉,但当虎杖悠仁的视线数次落在钉崎并不感兴趣的楼层上时,她便能笃定虎杖有她所不知的计划存在。但那是玩具的专卖楼层诶,虎杖悠仁总不可能突然变出一个私生子之类的东西吧?她天马行空发散着猜测,最终的解释则显得普通极了,「五岁的小男孩会喜欢什么呢?」

与其说是问句,倒不如说更像是自言自语。钉崎野蔷薇偏过头看向认真苦恼着的虎杖,总觉得他和以前有某个地方完全不同了,可她却也无法详细描绘究竟是哪里出现了改变。就仿佛小学时一定会途经的公园,因为每日都会在同一时间通过所以并不会多加观察,但在不知名的时候路边的冬青木下有蒲公英的种子顺应命运落下,继而在下个春天突然察觉绽放出无数太阳似的金色小花朵。

「与其问我,不如回忆你五岁时想要什么。」无法给予实物建议的钉崎只能尽她此刻所能提供思路。

二人间陷入了沉默,虎杖大概正在努力回忆自己五岁时的记忆却收效甚微,那时作为容器试验品的自己并没有被当作人类对待,所以也因此没有太多人类儿童应有的自我意识。说起来研究所连扇窗子都没有,他储存的一幕幕快速闪过,仅仅是为了测试再生能力年幼的悠仁便被切断了小臂,在秒表的计算下花费了三分十秒如同蜥蜴一般拥有了新的手臂,以及痛觉残留的恐惧。

越是想忘记却越是一股脑涌上来,虎杖悠仁的眼睑下杏色的瞳孔在白炽灯下变成了微妙的褐色。

珍珠奶茶的木薯淀粉球在液体中翻滚,钉崎咀嚼着弹性十足的它们并不出声,静静观察着虎杖眉目间细微的变化,说实话着实有趣,因为在她与虎杖悠仁同窗以来意识到对方拥有着非常复杂的两面性,一方面是初见时展现在外表上的盲目乐观主义,甚至可以称之为少根筋,另一方面则是极少数无意识流露出的冷酷。

并非是对他人的冷酷,正相反,这份近乎苛责的情感来源于虎杖对他自己的残忍与漠视。

就仿佛他不认为自己同为‘人’一般,钉崎野蔷薇模糊想到。

面前的人流从未停滞,与躲在小角落的二人鲜明对比,简直像透了人类与咒术师的盆景式缩影。

不知诅咒存在庸碌的一般人,和身处泥淖中维护两者间分隔线的咒术师。

可这个家伙才没有那么脆弱,最后一点残留杯底的饮料消失殆尽,钉崎眼中的虎杖不知被什么吸去了注意力,眼底泛起澄黄的蜜浆,仿佛被冰冻冷藏的春水复苏开始了流动。大概伏黑口中‘坚定的人性’,指的就是虎杖这种类型吧。

她顺着对方的眼神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了玻璃幕墙外为了店庆而放飞的蓝色气球,隔着玻璃膜望去颜色变成了沉闷的蓝绿色,正渐渐飘向被建筑物遮挡的远方。

 

清晨缓缓苏醒的同时,身体还没有跟上脑的速度,天花板的纹路是双眼睁开时最先接收到的外界讯息,给人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早餐柔和的香味隐隐从纸门另一侧透来,使女的脚步声辨识度很高,意识半清醒半迷茫的五条悟从被褥的夹缝中扶额缓缓坐起,绣着的红色纹路的缎面也被强行换成了竹青色,想来大概也是使女自作主张的手笔。

他只是像三月女儿节娃娃般顺从地等待和服整理完毕,家中人无一不是为了今日的活动在做准备,五条悟所搭乘的车子平稳进入在早已完成的‘帐’,刻意以修葺为由关闭游客游览入口的几日间,神社内仅保留了解内情的成员在场。

此时季节未到,神社内的梅花因天气寒冷,徒有枝干,五条悟淡然地被簇拥的人群推至祈祷之所,装饰用的怀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这有什么意义吗,他在参拜结束的一瞬间,在年长的众人隐隐流露事情了结的放松时,非常不合时宜想到,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五条悟环视周身观察着投向自己的眼神,他们不像是在注视一个换作寻常人家还在上幼稚园的五岁儿童,反而像是将他与神宫供奉的菅原道真视为同等存在一般。

明明向我祈祷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真不知道‘伪神’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紧贴在轿车皮质座椅表面的悟默不作声想着,被局限仅有车窗大小的视野时而掠过树木的墨绿,时而被阳光穿透,可能是路况不佳,回程比来时花费了更多时间,他合上双眼依旧能隐约感受到咒力和生命活动形成的光谱,尽管现在因为年龄尚小还不能完全得到‘六眼’的全部能力,但想必绝不会拘束于现在的程度。

 

车内一直开着暖风,使女坐在副驾驶位置无时无刻不在防范可能出现的突袭,毕竟五条悟的性命在明码标价到令人发指的高度,货币既有美金,也有欧元,时不时还会掺入用古董珠宝加价老派做法,足以见五条悟的存在使多少人夜不能寐。

可以说非常唐突地,一直如溪水般清澈冷清的眼瞳突然返出粼粼波光,他猛地透过车窗看向自己成长的居所,仿佛五条家的宅邸在自己外出期间屋顶刷上了低俗的粉色荧光漆,与留守的侍从交谈后使女低垂着头拉开五条少爷那侧的车门,儿童的木屐稳稳落在地面上,「少爷,虎杖悠仁已经到会客室了。」

他点点头,自顾自抛下身后从另一辆车下来还打算说些什么的长老,踏着步子进入了正门,却没有在玄关换鞋,而是直接从连接庭院的小径绕路,使女的眼睛只捕捉到五条悟消失在转角处的月白色衣角闪过,随即直接挡在打算逾越家主尊严的长老前。

也正是黑发的使女抽出咒具,才令长老意识到面前这个总沉默如黑影的女人曾经是一级咒术师的事实,用腐朽的声音装出正色的模样嗤笑道:「真是可靠的仆从啊,拥有这样能力的你居然退居后方不觉得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吗?」

已然脱离学生时代年逾十年之久,她原本已经控制得当的情绪却被掀起,一时间满是厌恶的回忆如堵塞的马桶一般涌了上来,然而静默数秒,她也仅仅是平静道:「得五条家庇佑。」

 

面向庭院的纸门没有关,悟很轻易便能捕捉到背对自己身着深色校服的人,像是感知到来人的气息,对方也默契十足地回过头,情绪化地轻易眯起双眼令焦糖的瞳孔化为深沉的巧克力色。阳光的颜色为五条悟珍珠似的头发镀上金光,混杂着折射下的晶莹光泽,背后是当季种下的粉橘色大丽花,悠仁对着景色不禁出神想究竟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孕育出如此容姿的孩子呢?

「在看什么?」看穿悠仁正在愣神的悟问道。

「没什么,上午去参拜了吗?我还以为附近没有神社。」他看着对方身上明显坠饰过多的华丽衣装。

五条悟点点头,木屐留在木质走廊外而羽织则被褪下堆在房间角落,凭视觉就能断定价值不菲的缎面布料随即出现数道折痕,虎杖实在无法弃之不管,所以他很轻易负起了年长者的责任,将羽织重新叠好放置。

「北野天满宫。」忽然,背对着悟的他听到了一个地名,日本三大神宫之一,悠仁努力回忆天满宫的主祭神随即恍然大悟,五条家是菅原道真的血脉,那么供奉道真的神社自然是由五条家来使用。

他将目光放在五条悟身上,无法否认这个孩子身上带有一种纯然的神性,像是隔绝在此世之外的存在,然而无论他的外表与气质多么超然绝俗,五条悟依旧是个人类,虎杖告诫自己不要单方面地将神格强行赋予对方。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指着放在院子里的瓦楞纸箱说:「我带了礼物,要现在拆开看看吗?」

悟的生活从不缺少礼物,甚至他本身都被一些人偏激称为神明给予咒术师的礼物,他注视着茶色的纸箱表面完全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收到礼物时的欣喜流露出来,这使虎杖悠仁多少有些灰心,还以为至少会笑一笑呢,真是可惜。

至于在可惜什么,他并不能准确描绘。

年幼的五条家主拆开了有他身高二分之一那么大的包裹,合金制成的骨架看上去比孩子还要沉重,他却轻易‘玩具’从纸箱中拖出来,歪过头问:「这是什么?」

「脚踏车。」儿童用,他在心里补充道,动物似的直觉令悠仁完美避开了令神之子不虞的选择肢。

悟看了看对于普通人而言平凡至极的脚踏车,忽然心下一片复杂,这可能是他截至目前为止人生中收到最廉价的礼物,但却也是最温暖的一件。

是的,工厂量产的儿童脚踏车的价值绝对比不上特级的咒具和古董以及珠宝,然而五条悟就是异常喜欢面前一无所知的玩具,胜过一切。他缥色玻璃珠似的杏眼看向屋檐阴影下的悠仁,微微弯起嘴角,如同冬季第一场雪前无风时间的雪虫般,「我会当作一生重要的宝物对待。」

这下,赧然的反倒是虎杖,他无措地搔了搔珊瑚色的短发,眼神四下游移,在阳光的作用下眼瞳泛出黄金的色泽。

本以为话题会就此结束,悟拨弄着脚踏车的车铃,突然身后人问道:「你会骑吗,我教你吧。」

随后同时意识到五条悟无奈的眼神是在说‘院子里的植株太多了’,脚踏车势必会伤害到新栽的大丽花,然而这些都是五条悟顾及外物而显现的情绪,悠仁没有感觉到对方有明确的拒绝情绪。

他从阴影处离开站定在悟身前,坚实的手臂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猛地托起悟,另一只手拎起脚踏车,还未等被像是鸟雀般托起的五条开口,一股失重感伴着风扑在了他的脸上。

可惜,五条悟并没有因为虎杖悠仁抱着他的同时拎着一辆脚踏车跃出宅邸的围墙而发出失态的声音。

带有冷意的空气打在二人的脸上,虎杖因为顾及悟所以并没有用全力在奔跑,三秒五十米的人形动物穿梭在树木的间隙中,为了防止枝叶划伤小孩子的脸而将对方按在肩膀上。潺潺流动血液的颈动脉就在距自己面颊不足三公分的位置,五条悟就已经能感受到悠仁身体内部源源不断散发的暖意了,他合上双眼倾听着节奏平稳的鼓动。

 

虽然名义上是偷跑,但在外人看来称之为诱(圜)拐也十分贴切,虎杖悠仁带着身着和服的漂亮小少爷在山间的平缓地面上骑脚踏车的间隙,没能在宅邸里找到家主踪影的使女差点带上所拥有最强的咒具循着咒力的残秽追过去,所幸在感觉到另一个咒力的所有者是虎杖悠仁后,她及时放弃了将诱拐五条家主的逆贼头盖骨削开的刑罚。

 

回程时五条悟依旧是待在虎杖悠仁的臂膀中,他不着痕迹打量着对方肌肉的纹理,如此身体素质难道是天与咒缚吗,但没有肉眼可见被夺去的代价……

在咒术方面五条悟所接受的英才教育足以抵过大部分咒术师穷极一生的研究,但虎杖悠仁这样被外力影响污染过的个体则有了太多的不定性,仅仅是对两面宿傩精神控制的绝对抗性,就足以说明他是纵横今往的逸才。

悟的数条思路少有地纷乱行进着,手臂则下意识更加用力地揽着虎杖的脖颈,几乎到了令他感到疼痛的地步,然而痛觉阈值极高的悠仁并没有挣扎或是露出异样的表情,仅仅是注视着便给人一种坚实的可靠感。

他们二人远远能在视线中看到宅邸的围墙时,迎接悠仁与悟的不仅是已然变得暧昧的斜阳,还有焦虑到手持咒具在围墙下踱步的使女。直到此刻,身体快于大脑的直觉动物——虎杖悠仁,才意识到把别人家的小孩突然带走,而且走的不是正门,这样的行为完全够得上诱拐一词。

他的脚步随之放缓,带了这个年龄独有的犹豫,此刻完全是害怕被年长者斥责的学生模样,倒是令人适时忘记了他作为两面宿傩容器的可怖身份,五条悟也能感觉到脚步的逡巡,他抬起头示意对方可以就此放下自己。

 

纯粹以观赏美的角度而言,五条悟也够得上是艺术品的级别,在双脚的木屐触及地面的一刻掀起的微尘也成为衬托他存在的附属品,还未等五条家主开口,使女立刻将手上的羽织披在孩童单薄的肩膀上,虎杖悠仁认出了布面上纹路,嘴角隐晦地绷紧,倒是有了些少年人的活力。

出发前有把它叠好真是万幸,他想,意识飘去了远方,例如自己继续无理由逗留下去是否会赶不上今天从京都返回东京的电车什么的,耳边是断断续续使女与悟低声的交谈,突然被唤到名字时悠仁险些没有意识到,而对方似是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又一次试探性地叫他的名字,「虎杖君?」

「在。」像是在学校课堂上突然被点到的男高中生一般。

像动物一样,相比起来五条悟更中意虎杖悠仁此时的表情,一时间忘记所负沉疴的模样,看起来顺眼多了。小孩子任性地下了定论,而在场最为年长的人负责任地递给虎杖一条崭新的毛巾,「水已经烧好了。」

 

诶?木讷接过毛巾的虎杖有点对现状失去了掌控力,从未在别人家留宿过的少年人瞪大了杏色的双眼,可不知怎么的,五条悟就是觉得傻乎乎的虎杖悠仁比较有趣。

‘六眼’可以看穿世间万物,但五条悟此刻却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着实可惜。

总是不符合他年龄的冷淡神情渐渐软化成室温下的一块无盐黄油,浓郁而美好,看到美丽的事物后悠仁也被感染,可以说是被美丽所蛊惑地踏出脚步,木地板仿佛赋予了棉花糖的质感,他脚步虚浮地消失在客用浴室的方向。

虽然这样说有些奇怪且立场逆转,但悟还是投去了目光直到悠仁拐进目光无法触及的拐角,因为他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溺死在浴池里也不奇怪。

没有察觉自己已处于母鸟一般的立场,五条眼睑微微垂下,珍珠色的发丝在黄昏时分的长廊下依旧闪闪发光,与经年累月的五条家本宅格格不入的新鲜气息,伴着雪绒虫的光芒和拂过溪水的东南风一齐贯通了室内。

 

「我今天,骑了脚踏车。」静默中,家主突然开口。

 

「诶?」使女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想起虎杖君回来的同时手中的儿童脚踏车,只不过她只顾着给五条悟穿羽织,完全没有注意对方随手放在了哪里,大概率现在还稳稳停在庭院的角落。

无视了早已跨入成年范畴多年的使女少有恍惚的表情,悟更像是自言自语继续道:「还蛮有趣的。」

「脚踏车吗?」

「不,是悠仁。」虽然听上去诡异至极,但眼神足以证明至少在此刻,五条悟是真诚说出这句话。大概是那张初见日后美丽端倪的脸在作祟,总给人一种‘无论任何事反正很快就会厌倦’的感觉,今日也保持着和千百个昨日一般的这份非人的艳丽感,今年新贴的障子纸上绘有蓝色的鱼类,他们脱离了常规意义上的束缚,在灯光的作用下向地面投出形状游弋着。

 

对于画上的鲤鱼而言,纸面即是鱼缸,那么整个五条宅何尝又不是另一层意味上的玻璃笼呢?

 

然而即使是颜料汇成的鱼尚且可以脱离原处,借由光线作用舞蹈,那么活在宅邸中的人当然也可以,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他确实触及了名为现世的汪洋。

 

明明即使躺在高速公路上也能安然入睡的虎杖悠仁,在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过程中迷茫地吞咽下五条家准备的餐食,被塞了一套明显昂贵过头连标签都没有拆下的睡衣,躺在已然铺好的柔软被褥间任凭自己陷在其中后,本应降临的睡意却哪里都找不到了。

好软,这真的是我能躺的地方吗?他有点不安地小心移动了双腿的位置,等待疲惫感再次攀援而上,微微眯起的双眼在黑暗的房间里失去了金褐色的光,静默的空气中,颈侧动脉的搏动竟然成为了悠仁唯一坚实的‘伙伴’,对于正常人而言证明己身还活着的证据,对于虎杖悠仁而言猛毒一般的存在,这刻居然脱去了毒的羽衣,亦或是虎杖自己忘却了禁锢,‘活着’的证明连同意识一起下潜到深处。

梦里会有脚踏车吗,还是说会出现飘有柚子香味的温暖浴池水?

虽然在自己浸没的瞬间,因为祓除咒灵还未痊愈的伤口便将周身的池水骤然染成了不详的颜色。

 

「没睡好吗?」

晨间愣愣面对被端上的早餐超过五分钟,悠仁突然被唤回了意识,下意识露出了赧然的表情,「没有,在想事情。」

实际上五条悟直觉没有错,虎杖悠仁的确没能拥有睡在坚硬的隔板上似的睡眠质量,他含糊道:「做了个不好的梦……」为了使谎言更加可信,他还擅自补充了描述,「喜欢的店倒闭了。」

如果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悟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将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味增汤上,他也无法阐述清楚为何能辨认分离虎杖悠仁的真实意志和用来粉饰的笑容。

这样其妙的静默持续了非常出人意料的时间,室内徒留偶尔翻过的书页发出的声音,并不了解小孩子在闹什么别扭的虎杖悠仁则坐在房间里靠近面向庭院走廊的位置。今日的气温宜人,而阳光则有着清澈的光芒。

虎杖不着痕迹瞥了一眼正在研读卷轴的悟,合上双眼,距他预定乘坐电车的时间还有很大余裕。渐渐地,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像是安抚人心的白噪音,与庭院偶尔传来的鸟鸣混在一起。

难以探究自己这份类似焦躁的情绪从何而来,五条悟依旧倔强地不将视线挪向和室的另一侧,仿佛看过去就输了一般。就在他第五次看着卷轴里描述的咒力使用细则时,‘噗通’一声打断了维持了整个上午的寂静。

他看向睡到不省人事,直接从倚靠的门廊边缘倒在榻榻米上的虎杖悠仁,忽然郁结的情绪如同幻梦似的消逝,他缓缓靠近睡姿扭曲到令观察者感到肌肉酸痛依旧睡眠质量良好的悠仁,不禁怀疑对方面朝下睡着会不会就此窒息而死。

因为动作的改变,衣料也掀起了一段,露出了截肌理分明的腰腹,可五条悟的注意力并未放在漂亮的腰线上,他被小麦色皮肤上唯一的黑色人造纹路吸去了注意力。

 

「「1 0 1」」

 

这是什么?

他盯着三枚漆黑的数字许久,近乎透明质感的‘六眼’没能捕捉到任何咒力反应,五条悟微微歪过头,好吧,他要承认,这串单纯意义上的数字挺让他不快的。

‘六眼’可以证明这份不虞并不属于诅咒或是咒力,单纯仅是来源于人造的纹路本身。

如果寻常家庭出身的人对异于己身认知事物的忍耐力数值为七,那么被神所偏爱创造,从不知忍耐和违逆本性的悟,忍耐力大概只有微小的一。

在茶几上放着使女用来涂抹账目的数支油性记号笔,他随手抽出一支握在掌心,想着怎样才能令自己这份因突然出现的‘数字’而反感的自己满意,漆黑的笔尖渐渐靠近那一小块泛着奶油色泽的皮肤。

 

将1改为a,而0可以直接当作o,另一个1 则涂抹成r。

 

就在悟专心将字母的边缘写得更加平滑时,笔下的‘画布’突然一动,「你在干什么?」

悟猛地抬起头与虎杖四目相对,唯我独尊的五条家主终于体验到了人生首次的手足无措,记号笔悬在空中无处安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虎杖悠仁的问题。

所幸,对方此刻大概也不需要回答。

 

原本被机械印上,如同给包装盒打标签的‘101’,在孩童的任性涂改下变成了字体颇为奇怪的‘satoru’。

 

因为感觉不到任何外散的情绪,五条悟双眼微微圆瞪,活像是两颗宝石在眼眶里熠熠生辉,他没有察觉也从来不理解语气中的微弱的不安,「生气了?」

悠仁并没有看向悟,反而视线彻底钉死在自己腰侧的皮肤上,久久没有改变动作,就在悟的一侧小腿开始麻木之际,他反而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与早晨虚伪的表情不同,悟就是能分辨出微妙的不同。年轻的‘容器’轻叹了口气,仿佛身体里庞杂的情绪从突然出现的洞流向远方了。

这个洞的始作俑者——五条悟,到了这个地步,不需依靠语言便能断定虎杖悠仁并没有为自己的涂鸦而生气。

 

「截然相反,这是我有生以来最轻松的一刻,谢谢你,悟。」

 

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给予了对方何等程度的‘礼物’,比释迦菩萨抛给犍陀多的那根还要坚韧千百倍的蜘蛛丝,已经裹挟着对方不容拒绝的气势将他拖出了遍布针山和血池的冥府。(*芥川龙之介——《蜘蛛丝》)

 

101 所代表的,是亡者的数字,只不过虎杖悠仁是命运既定为死亡的两面宿傩容器,而前100人则是早已因实验而前往彼世的亡者。

他们能原谅我吗,悠仁无法放任自己去仔细考虑,命运的沉疴多少使他精神扭曲,像是察觉到虎杖眼瞳底深埋的泥淖,‘六眼’的神之子面带绝对的笃定。

「不客气。」他大方承认着。

 

枢轴似的话语,将差点跌向冥土的人化为标本,稳稳钉死在名为现世的底板上,至少在五条悟死去前都不可能任他自由滑向死的远方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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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非常感谢活动邀请,这篇成文较为粗糙,献丑了。

隐晦设定:虎是孤儿院孤儿,咒术界利用收集来的孤儿迫使他们一个个吞下宿傩的手指,不指望能选出容器,但最不济也能试试能否借杀掉吞下手指半结合的孤儿,从而消灭一根手指。

结果不巧在试到第101个,也就是虎的时候成功了。

非常阴郁的隐晦设定。

在发布前我给非常喜欢的老师看过整篇文章,得到了我的所有文字都非常温柔的回应,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一方面又觉得很高兴。有朝一日会细化更多剧情的,没准还能塞下个本里!

红心蓝手打赏都喜欢,还超级喜欢评论,我真贪心!诶呀我今天《花鸟风月》的预售终于截止啦,感谢首页购买我本子的天使!

虎杖悠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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